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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年回忆录
2011-05-13 14:15:20


——我七岁那年
 
民进铁路学校支部会员 段隆皓
 
我七岁那年,正值解放宝鸡。父亲在外谋生,我和奶奶,母亲住在东南城巷的老屋里。
我天生内向、羞怯、好奇,对当时发生在身边的事觉得新鲜,总想探个究竟。
一个阴霾的天气,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声,一抬头,望见一架飞机,飞得很低,在头顶的天空盘旋,不时地撒下许多花花绿绿的传单和新嘎嘎的钞票,我和伙伴们争着去捡,还没上学,传单上的字认不了几个,对钞票上印的那光头老头的老头像也不喜欢,就和伙伴们索性把它折叠成纸飞机,更有聪明的,便折叠成拐角形套成一条腰带,系在腰间,别上一把木头做的手枪,装成很神气的军官,打着,闹着,嬉戏着…… 后来才知道那是国民党逃离时撒下的金元券,印在上面的那个光头老头像就是蒋介石。
打了败仗还撒传单?我很疑惑……
没两天,家门前的城壕里热闹起来,我看见了许多伤病,三五成群,骂骂咧咧,大多头上、手、脚、四肢都缠着绷带,有的还拄着拐杖,跛着瘸着,有的躺在墙根下,一边呻吟着,一边晒着太阳;还有的吃了摊贩的吃食,不给钱,还吼道:“老子在前线打仗……受了伤……连命都快搭上了,吃你碗面皮算什么……”这是国民党溃退时留下来的伤病……,我远远地望着,不敢走近去看,我好怕,好怕。
回到家里,我急忙躲在奶奶的身后,好久才缓了过来。那些天,夜里睡觉老被噩梦惊醒。
有一天,几位解放军在居民组老沙头爷爷的带领下,住进了我家的庭房,看到他们个个威武整齐,纪律严明,我的心随着欢腾起来,站在门口好奇地望着。这场景也给着多年都清净孤寂的独家庭院带来了生机。
部队在夏房的大房桌上布了电线,安置了电台、电话,在门外房檐上、炕洞前的地上,倒水泼湿,泡软再插进地线,不一会儿发报机便嘀嘀嗒嗒的响了起来……就这样,我家的庭院便成了指挥部。
这时我听见春燕在房梁上呢喃,看见雏燕的嫩黄口时不时地在窝前张开。
从此,这里每天一大早吹起床号、集合出操、喊口号、唱军歌,《三大纪律,八项注意》是那个时候最好听的歌。
出操回来,战士们扫院落、挑水,我家厨房里的大水缸总是满满的。
远处的枪炮声一连响了好几天,战士们每次集合,动作十分利落,就说那指战员打邦腿的动作都十分麻利、干练,那“入”字形交叉的打法,至今还清清楚楚记在我脑子里。
就在部队驻扎的这些日子里,我渐渐爱上了这支部队。有四种物品,当时吸引了我,让我为此费劲了心思。
一是这些战士们头上的帽徽。五个角象星星一样,红红的,镶着金边,中间还有“八一”两个字。
我很想得到一枚,也戴在头上,该多好。我把心思说给奶奶听。
她说:“不可,徽章每人一个,比这些战士的命还贵呢。”在一旁的指导员微微笑着。听了这话,我想那比摘颗星星还难,也就不报奢望了。正好,有一天指导员休息时摘下了帽子,让我摸着,仔仔细细看了个够,总算心理上得到了满足。
二是午饭时战士们吃的红米饭。一粒是一粒,阳光下很象小红石榴籽那样好看很是诱人,每日开饭时,好几个木桶装着热腾腾地冒着香气……,指导员见我眼巴巴地盯着,便让大师傅盛给我一大碗,起初几口吃着还觉得挺新鲜,吃了少半碗,才觉得没有刚吃时那样香甜了,慢慢感到了那米饭的粗涩。
我端给奶奶尝,她吃了一口说:“这是老表们吃的饭,咱当地人吃不惯。”
我曾听奶奶讲过红颜色表示喜庆,也代表吉祥,当时,我猜想可能因为那米是红色的,所以吃了它才能打胜仗。
三是部队出发、集合时司号员的那管铜号。明晃晃的,号柄上还缠着一方红绸子,随风飘来飘去,甚是好看、那位司号员小哥哥好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,趁着部队的干部在开会,闲暇时,他故意让我嘴对着号嘴试看吹,我憋足了劲,吹得腮帮子鼓得老高,涎水直淌,怎么也吹不响,只惹得大家哈哈大笑,尔后困酸了好几天,还不服气,只好说:“哼!等我长大了……”
四是我快上小学了,见到邻居上学的孩子们背着书包,很羡慕,却怎么也比不上指导员背的那只。牛皮做的,厚实,方正,成年累月,经过汗手的触摸,擦的油亮亮的,怎么也不变形,我老是看着它。有许多次,指导员打给下级的电话内容都是根据那“书包”里掏出的文件念给他们的。
我想让奶奶给我买一只那样的书包,奶奶说:“那是公文包,没处卖,当官的才配有,好几十个士兵中只有一个当官的。”虽然整日我带着好奇心,围着指导员转,可那只“皮书包”我还摸都没敢摸一下。
有机会,我斗着胆子,趁着指导员办公,凑近之后想好好看看那只公文包,这才看清,他的皮盖上边也印有一只红五角星,中间不是“八一”,而是金黄色的,弯弯的镰刀,和一只斧头交叉着,这印进了我的心田,正看的出神,指导员转身过来,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,我便知趣的走开了。这时,电话里传来了前方战斗的报捷声。
我又一次把我的心事告诉了奶奶,奶奶说妈妈的针线活做的很好,而且会绣花,等我上学了,让妈妈给我做一个那样好的书包,也绣上红五星和镰刀斧头。我抱着强烈的希望,蹦着跳着出去找伙伴玩耍了。
整整的一个夏天,我都想着这件事。虽然我想要的这些东西,一件也没有得到,但我却萌生了一个愿望——长大后一定要当个像指导员那样的军人。如果当不上至少也能当个像司号员哥哥那样的战士,能吹号、能打枪、能给指导员背公文包,让他好指挥部队多打胜仗。
远处的枪声渐渐的稀疏了,经过几次的战斗,宝鸡解放了,部队也要转移了。
院子照样打扫得很干净,照样给厨房的水缸挑满了水,不一会警卫员买回来一张纸,指导员望着庭院,时而抬头看了看屋里的燕子窝,时而沉思着,接着从那公文包里掏出了一根墨锭,一个小砚台,一支笔和一盒颜料,警卫员磨好了墨,整个方桌都被摆满了,屋子里飘着《金不换》的墨香。指导员胸有成竹,挥洒着水墨丹青,画出了一幅牡丹开,燕子翻飞,名叫《富贵吉祥》的画,稍一会便贴到了往日挂中堂的墙上,给奶奶说:“老太太,祝您老人家吉祥、平安、幸福……”。
说完,没等我们送别,就急匆匆集合队伍出发了,我埋怨奶奶和妈妈没能留住指导员、司号员小哥哥和那支队伍,流着眼泪,悻悻的回屋去了。
秋天,我上学了。妈妈确实给我做了一个绣花书包,书包盖上也确实绣了五角星,却没有斧头和镰刀。为这,我哭闹了好几天。奶奶让妈妈抽空给我在书包上添上了,却怎么看,也不如指导员公文包上的好看。妈妈耐着性子熬夜给我换了两次,都不能让我满意。我到处找着那图案,妈妈绣花的粉本上没有,书店的小人书上也没有,只好作罢,心想,等我长大了自己画,自己绣。 
冬天的一个晚上,居民们被召集在龙王庙开会。半夜,奶奶回来给妈妈说谢指导员已经是土改、查田定产工作队的专员了,听了这话,我兴奋得好久都没能入睡。
没几天,我见到他,已经不戴帽子,也不打绑腿了,五短的身躯穿的还是那身灰布棉军装,平底布鞋,还是那张我熟悉的笑眯圆脸,只是口袋里多了一支关勒铭钢笔,往日的英武又多了几分儒雅。我高兴地拉着他的手,好久不想松开。
以后的日子,清匪反霸,戒毒镇反,送公粮支前,谢指导员领导着大家事事在前。
在那风风火火的年月,欢腾的锣鼓声中,在他的带领下,大家都动员起来了。连邻居的姨妈,姑姑们都剪去了发髻和长辫,留了解放头,带着八角帽,举着镰刀斧头,腰里系着红绸扭起了秧歌,其中,谢专员是扭的最洒脱的。
正月十五闹元宵的那夜,通街的五角星的红灯笼和镰刀斧头灯,将整个山城映的通红通红。
这一幕,在我同年纯真的心田里抹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许多往事都随着时光的流逝淡漠了,忘却了,可谢指导员那张和蔼可亲,笑眯眯的圆脸,连同那公文包盖上印有的镰刀斧头的红五角星,一直在我的心中。那年我七岁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(编  辑:同咏梅)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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